

十月秋深
□ 裴 曼(内蒙古,赤峰)
十月的天,到底是深了。这时候的园子,是有些寂寥的,却也干净。春夏间那种葳蕤的、几乎要溢出墙来的绿意,收束得干干净净。脚下的土是松软的,积着层层叠叠的落叶。墙角那几株菊,是前年友人移来的,唤作“玉翎管”,此时正开得好。花瓣是细长的,蜷曲着,白里头透些极淡的鹅黄,我每日总要去看它一会儿,心里便觉得十分安妥。
人说“春吃芽,夏吃叶,秋吃果,冬吃根”,是极有道理的。这时候走在市集上,满眼是结实累累的秋光。农人担子里的芋头,还沾着新鲜的湿泥,圆滚滚的,憨态可掬;新炒的白果,用旧报纸包成三角包,热乎乎地揣在手里,剥开来,仁是碧莹莹的,带着一丝清苦的香。最惹人爱的,是那一家铺子门口堆成小山的柿子,我拣那软得透亮的买几个,用勺子舀着吃,那蜜一样的汁水,直甜到心里去。这甜,是春夏所没有的,是经过风霜历练之后,才熬出的浓稠的、妥帖的甜。
夜里若是无事,便泡一壶酽茶,是朋友送的,唤作“不知春”。这名字起得妙,仿佛把春日的懵懂和秋日的洞明,都一并含在里头了。茶汤在灯下看,漾着一圈金边。喝一口,喉间有股岩韵,沉沉的,久久不散。窗外的虫声,早已稀落了,只剩下三两声蟋蟀的叫,断断续续的,像是梦呓。这时候,什么都可以想,什么都可以不想,便觉得自己是个自由的人。白日里那些纷扰的思绪,也像杯中的茶叶,慢慢地沉了下去,心底便是一片澄明。
我倒并不为这渐深的秋意感到怎样的悲伤。万物有时,荣枯有定,这本是天地间的常理。你看那落叶,翩然离去,并无留恋,因为它已将一季的绿意,都交给了枝头明春的芽苞。这深秋的萧瑟,并非死寂,而是一种沉淀,一种积蓄。好比一个人说完了热闹的话,此刻正静静地坐着,眉目间是经历过的风霜,也是看淡了的从容。
前两日得闲,去城外的长堤上走了走。那里的芦花,开得正盛。远远望去,白茫茫的一片,衬着碧青的天和略显苍凉的河水,风一过,便扬起一阵软软的、绒绒的花絮,像一场不期而遇的雪。有几个半大的孩子,在芦苇丛里奔跑,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,直到夕阳把整片芦苇都染成了淡淡的金红色。
归家的路上,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。那炒栗子的汉子,用一口带着浓重乡音吆喝着,锅里的黑沙和栗子哗啦啦地响着,爆出一股焦甜的香气,这香气暖烘烘的,是这清冷秋日里最扎实的人间烟火气。
十月的深秋,便是这样了。它有凋零的静美,也有成熟的甘甜;有风过的清寒,也有手心里一颗热栗子的温暖。它不言语,却把一切都摆在你面前,让你看,让你品,让你在这渐深的凉意里,自个儿咂摸出生命的厚味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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